【真心半解】她和她
*主:Ellie x Aster
*彩蛋:《面子》Wil x Vivian
*单篇完结,HE,感谢伍导两部精彩的电影
*混乱的随笔,无法解释的爱情。思想契合当然重要,但不是每种契合都能变成灵魂伴侣
(一)
人类是习惯以群居伪装的高等动物。
他们群居,因为有99.99%的基因存在重合;他们孤独且冷漠,因为无法计数的言语方式比各色皮囊更容易欺骗他们离群独处。
人与人在既有轨道中每次交错,任何微小的相似性都会引发一种不可思议的、恍如翻车的错觉,以为能从这场漫长的单人旅途挣扎出来,变得与其他那些可怜人不同。
所以,他经常表现得像个神经质。太多差异,他渴望偶遇某个相似的灵魂,另一番意图却是制造与旁人别具一格的差异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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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llie Chu是暂居格林奈尔学院的众多“幽灵”之一。和他人想要从隐身状态蜕变不同,她拥有一切“好相处”的品质,随和、专业、永远对接触的事物保持活力与创造力,却披着一层与周遭环境远远相隔的真空薄膜。那就像是她为自己划定的“秘密时刻”,能真正走近她、与她共享的人少之又少。
她身边有各种各样的男孩女孩,一个钢琴社的积极分子曾让她有过短暂的心动。她们因为韩国钢琴家July的《My soul》相识。当社员们努力练习肖邦、莫扎特或者巴赫的古典琴曲时,那个女孩躲在一边百无聊赖敲出几个简单的音符,转瞬拨动了Ellie心弦。
“在中国,这首曲子有另外一个名字,《快乐还是忧伤》。”
后来,她们从狂欢舞会里逃出来,抱着恶作剧偷来的红酒,肩碰肩躺在校园草地一角喘息,女孩问Ellie,“那首曲子,你更喜欢哪个名字?My soul,快乐还是忧伤?”那片广阔无垠的星河第一次让Ellie感受到某种令人窒息的压迫,她说不出话,渐渐发觉女孩情绪中充斥着的具象化失落。好像夜空塌陷了一角,那些闪烁的星尘从缺口处一股脑儿倾倒下来,叫人无处可逃。
“你的灵魂不止快乐与忧伤,Ellie。”
“人类绝对有能力拥有两种以上的情绪。”
“当然,事实是这样。但除了你那位神秘莫测的笔友,没人看得出来。”
Ellie一直依靠Paul与家乡保持着密切联系——爸爸身体很好,英文有了十足进步,成为了当地著名的系统工程师;Paul家的塔可香肠生意火爆,男孩延续了橄榄球比赛的优异表现,是创新配料领域的佼佼者;Aster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学习,据说过得不错,还让Paul转送了一副新的雏菊油画。Ellie将每封信件都小心抚平,犹如珍宝般收藏——室友也据此坚定地认为她是名怀旧主义者。Ellie试图解释,书信对面的大个子笨蛋才不会想这么复杂的东西。可她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,她觉得,这样的辩解像是挽留。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挽留意愿。
她喜欢她,比普通朋友更多的喜欢。但不及她想要的那种喜欢。
只是一场恋爱,一段短暂的超越友情的偏爱体验而已。也许是她贪婪成性,奢望过度。
Ellie很能适应一个人的状态,这是所有“幽灵”的特长。她利用课余时间完成了一本小说。当出版公司友善询问关于小说封面的安排时,Ellie坚持要用那副油画。她当然认真征求了Aster的同意。她听到电话那头Aster满心欢喜的声音,甚至立刻在眼前描摹出了她的笑容,“记住,我的报酬不能低。”
“你可以出个价,我和他们商量看看……”
“出版以后,你会给我寄一本的,对吧?等我读完再跟你定价。”
Ellie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,她脱口而出,“你知道这本书的。这是我们的故事。”电话那头忽然陷入沉默,Ellie后知后觉,紧张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,“我们,我和Paul、和你、和斯阔米什高中同学们的故事……”
“我明白,Ellie,你不用紧张。”
Ellie不确定她是否在暗自偷笑,这样的安慰听起来效果似乎适得其反。
“你的学校怎么样?”她转移话题。
Aster则继续调笑,“Paul没有告诉你吗?”
Ellie的脸颊隐隐烧灼,更奇怪的是,她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——她们会有什么不同吗?Aster是她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契合的存在啊。
Ellie反问:“所以,你也知道我的学校吗?”
她们的通话再次沉入寂静的海底,Ellie头晕目眩,感到一阵溺水般的窒息。她如此渴求一个答案,又无法抑制地心存恐惧。
她在教堂对“爱”下过定义,而那有可能是错的。
“是的,我知道,Ellie。”
室友站在树荫下,焦急地向Ellie打手势催促。她愣在原地,时间伴随若隐若现的上课铃重复拍打她的心脏,将她卷入远方的潮。
Aster陪她沉沦又起伏。
(二)
在千万年的历史演化中,人类始终怀有多愁善感的天赋,他们容易对图案痴迷,对神灵崇拜,对影像、对文学、对所有艺术上瘾。
这是很难戒掉的瘾。它刻进骨髓深处,与狂妄奔腾的血液相互哺食成长,变成人类对抗独居最强悍的武器。
可这种瘾也是危险的。它是真正的阿克琉斯之踵,让人感受浩瀚的苍穹、体悟永恒的宿命;最终,却变成诱惑孤独的陷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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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ster Flores在一家位于芝加哥的画廊做兼职。她很爱这份工作,游客较少时,她可以盯着其中的某幅画站上几小时。同事经常笑话她的“痴傻”。也是在这个画廊,她结识了许多青年才俊,以及来自世界各地慧眼识珠的收藏家。那些相同爱好的过路人,不断启发着她的思维,开拓她的感官。
在学校,Aster收到过无数的追求,相比曾经的“随波逐流”,她学会更加重视自己的情绪。她不想重复那段看似精彩纷呈、实际上却独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高中生涯。一个比她高两级的学长,用事无巨细关怀打动了她,尽管他们几乎不会提及“爱”的字眼。艺术生的通病或许是不愿表达,他们一致认为那些浓烈爱意可以全部交由作品传递。
说实话,这段感情真是棒极了。在细水长流、小心翼翼的恋爱模式里,他们紧紧相伴,肆无忌惮畅谈历史上的传世大作,共享街头小巷的无名插画。那幅新雏菊便是在两人合租的公寓里完成的。Paul写信开玩笑说,家里的餐厅要扩建装修,亟需绘画大家友情赠送几幅。于是她画了那幅画。
但,到最后一笔结束,Aster才想起来,Paul已经有一幅雏菊作品了。
学长问她作画时的想法。Aster随口回答:“一个朋友,做塔可香肠的那位。”
“香肠可无法让你画出这样一幅画,Aster。”
他的语气很轻松,像初夏时温暖的阳光倾泻在身上。Aster却产生了些许被看穿的不安。那是连她自己都要忘却的记忆。在斯阔米什,曾有个戴眼镜的中国女孩,躲在Paul背后,鼓励她画出最大胆的一笔。
她意识到,不论第一幅,还是现在的新作品,她想起的,一直都是那个女孩。
“你觉得爱情是什么?”Aster第一次问他。
学长略显窘迫。他思忖半晌,腼腆地笑笑,“是画中的每一笔都有你。”
“爱情不是我们创作的唯一主题。”
“有时候我会很害怕,因为这个世界太广阔了,即使是爱情这么大的命题,也只能成为命题之一。可和你在一起,我很开心,我觉得你能理解我所有的感受、所有的想法,我的每一次落笔都有意义。”
“听起来,我们很容易对我们的导师产生爱情,毕竟他们什么都懂。”Aster笑着打趣带过了这个无解话题。
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,Aster拿出手机,点开曾经使用的“幽灵信使”,与Smith Corona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年前。
Aster开始渐渐从狂热的学徒角色转变过来。她的确爱他,爱每一次的交谈、每一次的启迪,但更爱每一次在已知与未知领域中的“失魂落魄”。她的玩笑揭露了真相——他们都不妨与自己的导师恋爱,因为他们始终追逐的,不过是某种认同。
但这不是爱情。
爱是没有逻辑的。爱是艺术,爱让人自我,也让人谦卑,爱使人强大,也暴露出软肋。
Aster发觉了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。她害怕在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太远,与那个女孩失去联络。
她不想这样。
(三)
她和她,不可免俗。
谁能逃脱这个枷锁,又有什么必要逃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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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llie毕业后与爸爸搬去纽约皇后区,爸爸换了一家公司任职,但那里的纯英文环境还是偶尔让他感到孤单。他们考量再三,最终在法拉盛落了脚。Ellie其实并不常住,她的第二本书夺得了各大文学榜单的青睐,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满世界跑,应付那些花样百出的签售活动。
她曾答应Paul和他的新婚妻子,带两人吃遍玩遍纽约,可总是没有时间兑现。难得回一趟斯阔米什,她只能提前写几篇针对连锁餐厅的推荐短文,借以赔罪。
她和Aster基本靠电话联络。“现在是21世纪了。”她们默契地放弃了书信,她们有那么多话要倾诉,薄薄几页纸,再也写不下了。
少有的心血来潮时,不论距离远近、白天或黑夜,她和她会像个疯子似的出现在对方眼前。她们不喜欢制造意外,可她们的出现总是十二万分的惊喜。
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重复三次。这个习惯,在她们读书的最后那年开始。
钢琴社组织的比赛结束后,Ellie接到Aster的电话,她不幸错过了她的表演,为此恳请她再弹一曲。Aster表现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,Ellie心软,默默将手机放在了钢琴边上。
那首原创叫《长日留痕》。Ellie想,如果她不告诉她,她能猜出她自己与曲子间的关联吗?算了,没什么关系,她会克制一点,而且Aster瞧不见她的表情。
而Aster毫无征兆出现在她面前,恍如夜幕低垂时常常做起的梦。Aster站在空荡荡的观众席间,裙摆的红比座位更亮些。她看起来和舞台上的她一样渺小。她们都只是宇宙中的星尘。
Aster的声音柔柔的,透过电话穿越了整个剧场,“在那本书里,主角喜欢的人是谁?后来,还喜欢吗?”
Ellie停止了弹奏,她笑起来,“还喜欢……比以前更喜欢。你觉得那个女生喜欢主角吗?……”
“她一个人探索了很久。也许,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。她只是……有些离不开她。”
Aster二十三岁生日那天,爸爸邀请了斯阔米什的许多朋友,同时也为了庆祝女儿得到赴法深造的机会。Aster没有等到Ellie,电话无人接听。Paul怕她多想,语无伦次地解释,Ellie一定是被工作上的事耽误。
Aster躲在后院偷偷哭了。不是撕心裂肺的哭,只是一点点委屈,让她禁不住地落下了眼泪。她原本不是那么脆弱的人。是二十三岁,不是三岁。
Paul几乎是扛着Ellie,火急火燎地寻找在生日会消失的女孩。明明不是他的问题,他却像犯了同等错误似的抱歉道,“不是工作上的事,这家伙把自己摔了。我跟她说过很多次,现在上下班骑自行车多不方便……”
Ellie坐在Aster身边,依稀可以看见她颊边的淡淡泪痕。她将脚踝的伤势轻描淡写,努力用其他趣闻掩盖过去,“我碰见的那个年轻医生Wil,也是华裔,她说她前阵子刚和妻子去徐州玩过。更巧的是,她也住在法拉盛。噢,她还送了我几张票,是她妻子的现代舞表演,她们看起来是很好的人……你想去看吗?或者,认识一下她们?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变相道歉的样子笨拙又可爱,Aster“噗嗤”一声破涕为笑。Ellie顿住了言语,那一刻,她觉得她的美胜过世间所有的创作,她是她生命中最好的一笔。
“所以有几张票?能算上我吗?”Paul问。
Ellie的眼睛无法从Aster水润的双眸移开。她说道:“Paul,你能暂时回避一下吗?”
Paul知道他已经没法阻止两人之间暗涌的情绪了。他摇摇头离开,没忘记嘱咐两人尽快回到屋里。他听见晚风吹来Ellie的低语。“对不起,Aster……”但最后的单词很模糊,被斯阔米什的夜空装进了透明的玻璃小瓶。
小瓶里满载着她和她的回忆。最新的篇章,是她们坐在后院长椅上温柔拥吻,极尽缠绵。
第三次,Aster的作品首次在巴黎展览,她是所有作者中最年轻的。这当中离不开学校导师,以及那位依然联系的学长的帮助。Aster第一时间向Ellie分享了喜悦。更意外的是,不久之后,她们的共同好友——Wil和Vivian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她和Vivian聊得火热,探讨成为母亲后生活的变化。Vivian说一切都会变,唯独Wil的穿衣品味不会变。这点,没有人会比Aster更加赞同,她们常常觉得Wil与Ellie是彼此的复制品。“我言传身教很多年了,都不见长进,妈妈已经放弃她了。你的Ellie有进步吗?”
“最近?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Aster话音刚落,公寓的门铃就响了。已经是晚上11点了。她赤脚跑过去,Ellie浑身湿lín淋的站在门外,马尾还在“嘀嘀答答”滴水。Aster惊讶之余,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,随后,煞有介事地向Vivian回复道:“有进步了。”
“什么?”Ellie摸不着头脑。
Aster挂了电话,把她拉进屋,“没带伞?”
“突然下雨的……”
Aster没问她为什么突然出现。她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一些,催促Ellie先去洗澡,免得着凉。这让Ellie觉得很不自在,她把湿透变深的卡其色风衣递给她,“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?”
“你想说吗?那我听一下。”Aster调皮地笑笑,却没有停下忙碌的动作。她走进淋浴间,为Ellie翻找新的牙刷和毛巾。
她漫不经心的模样,似乎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。Ellie的心头一阵如释重负。
习惯的养成,只要重复三次。是很俗套,可她就是俗人。
“因为我很想当面告诉你:我想有个家,Aster。”她清楚看到Aster手中的毛巾掉落在地,以及她的背部变僵硬的全过程。她风尘仆仆的到来没能吓住她,这句简短的话却做到了。Ellie无意识地展露了笑颜。
“因为Wil她们吗?”
Ellie坦诚,“是的。”
“你也想有个和她们一样的家庭吗?”
“是的。我想和你。你愿意吗?”
时间迟滞了一秒,或许两秒。Aster觉得身体被某块磁石牵引着,她放松了呼吸,走出一步又一步。Ellie维持表面的镇定,而那不过三米的遥远距离几乎要倾覆她的理智。当Aster站定,轻轻抚上她的侧脸,Ellie咽了口唾沫——分明她才是紧张的那个。
Aster摘下Ellie的眼镜,寻到了那块磁石所在。她知道她被困住了,代价也许是一生。她的另一只手伸入她的衬衫,触到炙热的剧烈起伏的肌肤,那里是心脏。是相同的心跳,点燃了彼此都不加掩饰的yù望。
一切都在烧灼,一切都很恰当。不会有更恰当的时候了。
Aster吻住她的女孩,在唇齿相依时交代了最后的回答:“看你表现。”
(全文完,感谢阅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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